刘军连预约 http://pf.39.net/bdfyy/bjzkbdfyy/210901/9392370.html“山”
剥开暗紫的壳,
将洁白如玉的笋剁进瓦罐,舀入泉水,焖上……
对着春山闲聊,清风徐来,身边香气弥漫,
一时以为掉出时空之外,忘记今夕何夕
“海”
故乡春味,无法穷尽,
譬如石浦的青麻糍,西周的笋团,高塘的蛏子,
我只敢取其一二写之,不能多写,免得我立马起身回乡去也
《笋的滋味》
许丽虹/文
春天来了,吃笋的季节又到了。
昌化的山里,树木新芽尚未爆出,但竹林的地下,每时每刻都发生着悄悄的变化。
最早被人们发现的笋,只露出一个尖尖头,要用锄头挖。一剥出来,粉白粉白的,嫩得人对着它哎吆哎吆叫。怎么吃呢?你要说了当然是油焖笋啊。
那就错了。地里最先长出来的笋,先得春天之气,其生发力是最强的。此时人体刚从冬天过来,脾胃受不了这份“刮”劲。如果做油焖笋,脾胃弱的人吃了容易不舒服。昌化人怎么对待这些小嫩嫩的呢?雪菜炒笋。用雪菜的酸,去收敛一下笋的发性。
对了,道理如同杭州人说的“炒二冬”。但“炒二冬”里的笋是冬笋,菜是腌白菜。有人认为冬笋长出地面不就是春笋吗?不对哦。春笋有好多种,就昌化当地来说有雷笋、石笋、水笋、毛笋等等。水笋最细,毛笋最粗。毛笋长大后就是毛竹,很粗的那种竹子。电影《藏龙卧虎》的竹景就是毛竹。
冬笋与毛笋其实是同一种东西,冬笋是冬季完全潜藏在地下的毛竹笋。所以挖冬笋不是人人都能挖到的,要循着竹鞭找,有窍门。
山里绿烟如雾时,笋冒出地面的速度就加快了。有时,今天看看还没笋,次日清晨一看吓一跳:一支支褐色小笋已经齐簇簇长出来了。这就意味着放开肚子吃笋的时候到啦。
这时,身体也已经适应春天的气候了。油焖笋、腊肉炒笋、腌笃鲜接二连三的上桌。油焖笋要油多,炒得笋微瘪时再倒去多余的油。烹酱油,生抽提鲜,老抽显色,出锅时加一勺糖挂色;腊肉炒笋是我家喜欢的做法,先把腊肉煸出焦香,笋块一下去,锅里就像唱起欢乐颂。嫩香与焦香争锋,至荤与至素融合。这个笋,不但鲜还特别香;腌笃鲜嘛,杭州人最熟悉了,不用介绍。
但不管哪种做法,笋的新鲜是第一要务。在昌化当地,新鲜不是问题,我哥家边上就有竹林,随吃随挖。但到了杭州就不同了。有一次我在茅廊巷菜场正好碰到一批笋到,上面的黄泥很新鲜。炒起来一吃,果然鲜嫩。第二天去,那批笋还有,上面的黄泥还是很新鲜,又买了,结果味道差远了。
所以,从昌化回来,我从不带鲜笋。总是烧好了再带。
话说笋大量上市时,根本来不及吃。怎么办呢?做笋干。昌化有种特别的笋干叫“石笋干”,很鲜。笋干本就是鲜物,它是鲜中之鲜。石笋长在高山上的岩石旁,岩石周围泥土少,仅有的泥土里沙石含量多,跟酿葡萄酒的葡萄一样,小环境不同,出产的品质也不同。石笋不仅产量少,采摘也有风险,据说有石笋的地方多蛇。
当然,现在也将石笋引种到了平地,产量大大提高,但风味确实也降低了。这是没有办法的事。如此一来,高山上的石笋更加珍贵了。我每次回去,老姐和嫂子总准备很多吃的要我们带回。“这两袋笋干带去,自家烘的。”“笋干啊,不要不要,上次带去的还没吃完。”“这是山上的石笋干。”老姐淡定放入我的包包,仿佛山上的石笋干是一张无往不利的通行证,容不得拒绝。
待得春绿染遍群山,就到了吃毛笋的季节了。小时候学校组织去采茶,深山人家招待我们的只有毛笋。做法也朴素简单:大块的笋,大块的腌肉骨头,放进一个瓦罐里,在火缸的余烬里煨着。等我们傍晚从山上下来,老远,几乎在半山腰,就闻到了那浓浓的味道,孩子们几乎是流着口水冲下山的。
喜欢吃毛笋也许是那次种下的因。每年清明回去,最喜欢上山挖毛笋。挖毛笋要用大锄头。凡是吃客都知道,挖毛笋不能挖露出地面一大截的,而要刚刚冒头的,最好是还没露出来的。
没露出来怎么知道往哪里挖?确实,没经验的人根本找不到。有经验的人,背着锄头慢悠悠转,一会儿就挖出一箩筐。为何要慢悠悠转呢?因为此时笋尚在地底下,眼睛搜寻不到,得用脚去感受。脚踩上去好像下面有东西,仔细一看,泥土好像比周围有点松动,有戏!
让脚有感受的毛笋,自从央视《舌尖上的中国》播出后,大家都知道了它的名字——黄泥拱。黄泥拱嫩到什么程度呢?刀舍不得切下去,一碰就是一大块。
前年过年回昌化,吃到了极其美味的明笋。明笋是啥?毛笋吃不完时,用水煮透,再压扁。手劲不够,要用大石头压。水分压榨干,再放到大竹扁里晒。如果碰上阴雨天,就得用炭火烘干。毛笋又大又厚,烘时要两边不断翻身,文火慢慢来,是考验耐心的活儿。全烘干后,就是明笋。
明笋像石头一样硬,吃时两种方法:一种是用刨子刨。需要大力气,要男劳力才刨得动。这个像极了日本的鲣鱼干。另一种就是水浸,浸了再煮,煮软了切片,要切得很薄才能入味。
可是,明笋我吃过,这个味道为何特别好?嫂子说,这些明笋来之不易。清明节后,柘林坑阿叔带信出来,叫你哥去挑笋。你哥想着过年弄点好吃得给你们吃,就进山了。没想到,好的毛笋都长在高山的山头,你哥六十多岁的人了,多年没上山干活,一担二百多斤笋挑下来,有路没路磕磕碰碰,实在是太吃力了。阿叔第二次带信出来,你哥开玩笑说,挑金子都不去了。
所以说,要吃到笋鲜的极致,只有一个办法。提上碳炉子,瓦罐里咸肉块放好,上山。捡一处凹势有泉水的地方,就近挖出笋来,剥开暗紫的壳,将洁白如玉的笋剁进瓦罐,舀入泉水,焖上……对着春山闲聊,清风徐来,身边香气弥漫,一时以为掉出时空之外,忘记今夕何夕。
《好吃的春天》
张小末/文
好吃的春天,我这样写其实是很为难的意思。吾乡象山,地处东海之滨,三面环海,两港相拥,山与海相连,自古以来物产丰饶,宴请宾客讲究“十六碗”,故而按照时序,我可以继续写好吃的夏天、好吃的秋天、好吃的冬天,最后可以成就一篇好吃的故乡。
这虽是玩笑,亦是事实。对于一个客居杭州20年的人而言,所谓的思乡之情最终都指向了舌尖,春天的滋味,实则是经历了春节丰盛的宴席之后,味蕾在疲惫中一点点被唤醒的滋味。前些年,象山人民结合春季特有的食材,开发出了“春季十六碗”,如咸菜鰆鯃、雪汁焖蛏,又如凉拌草籽、家乡烤笋,充分体现了山海之间食材的融合与创新。
咸菜鰆鯃。鰆鯃又叫川乌,是马鲛鱼在某个时期的特定品种。普通的马鲛鱼,象山人喜欢将其鱼肉刮下来剁成泥,千锤百打之后做成鱼圆、鱼面,或与蔬菜同烧,或放汤,鱼骨也不浪费,可烹制成“鱼骨酱”。偏偏是清明前后,马鲛鱼洄游到象山港,在咸水淡水交汇处,外皮蓝点闪耀,肉质呈粉红色,细腻柔和,堪称王者,身价倍增,待出了这片港区,肉质泛白,那一抹红也消失了,又变回灰姑娘。一年一会,不到两个月,是昂贵而稀少的海鲜。吃鰆鯃,烹饪之法也异于平常,什么红烧啊葱油啊统统不是,大道至简,贵的海鲜往往用咸菜来搭,类同雪菜黄鱼。咸菜打底和鱼同蒸,咸中带酸吊出鱼的鲜味,细腻的鱼肉里可品尝出油脂香甜,肥美丰腴呀,那一刻应是味蕾的高潮,唯有一点你要记得,一定是象山本地咸菜,杭州的不行,绍兴的也不行,任何地方都不行。
鰆鯃难觅,但草籽是寻常的。草籽学名紫云英,属豆科,别名翘摇、红花草等,可入药,可成肥,亦是主要的蜜源和猪饲料之一,真正是能者多劳的野菜呀。
每年9月下旬到10月初完成播种,待到海边春风吹呀吹,田野里的草籽成片发芽,趁着早春时节抓紧吃,等到清明前后开了花,紫色花田如同锦绣织毯,那就仅供拍照打卡娱乐观赏,即使在早年,紫云英田亦是乡间妇人与孩童玩耍的重要场所,周作人曾写道“山野间无花木可取,妇孺们多采摘紫云英,小孩做花球,鲜红可玩”,颇为野趣盎然。
草籽入馔,或凉拌,或炒年糕,是令我念念不忘的春之味。草籽洗净,热水汆烫片刻,变软后切碎成小段,拌些许麻油,即成一道解腻的凉菜,象山的西周盛产笋,加入笋丝后,那就是春天的平方了,至于片刻是多久,些许是多少,得你自己琢磨。
时间倒退30年左右吧,那时候还没有真空包装这件事。按照习俗,家家户户过年前都要做几百斤年糕,家里备着一个水缸,用冬水储存着,想吃的时候就捞几条。入春后天气回暖,年糕还没吃完,但水易变浑浊,则需时常更换,年少时,常常看妈妈给年糕换水,而我在旁边好奇地看着,这是每天很重要的一件事。年糕切成手指般的细条,热锅冷油,先下草籽翻炒,再下年糕,出锅装盘,年糕雪白软糯,草籽翠绿鲜嫩,两者搭配既取其一清二白之颜值,又取“年年高”之意境,当属春日里的头鲜。草籽年糕,要诀之一是翻炒草籽时要放一点点料酒,要诀之二是必须用水磨年糕,如果你用的是嘉兴等地出产的糯米年糕,那么糟糕了,肯定是一锅糊糊。
故乡春味,无法穷尽,譬如石浦的青麻糍,西周的笋团,高塘的蛏子,我只敢取其一二写之,不能多写,免得我立马起身回乡去也。